三月十六

【贺陈】环南中路158号 02

02

贺涵一开始说要把储藏室租给陈亦度,进了家门却有点不忍心。想把行李往屋里拉,没想到陈亦度倒很坚持,不肯再进里面的门。贺涵没再跟他拗,这个年纪自尊心比较强,他也是从这会儿过来的,不想犯明知故问式的不自在。

储藏室也就是个储藏室的大小,之前的房东大爷往里堆了不少旧报纸和纸箱子,走的时候就顺道都给卖了,贺涵想往里堆东西也没有东西能往里堆,这么长时间也只有一个板床孤零零在里面落灰。

贺涵做了二房东,又比陈亦度大那么多,于是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进屋拿了工具给他,在屋里左右看看后又从一楼的卧室里搬出张桌子来。

姓名交换这个普遍会引起尴尬的过程是在打扫屋子的时候进行的,小孩边从书包里拿出叠整整齐齐的钞票,边跟贺涵说“我叫陈亦度”,贺涵正踩在桌子上给他检查屋里的灯泡,随便嗯了两声说“我叫贺涵”,然后就听见小孩乖乖喊了他一声哥,拿着那叠钞票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其实这个场景很有意思,而且还可以理解出很多别的意思,贺涵忍着没笑,集中精力把灯管拧紧。

陈亦度,贺涵又回想了一遍。说实话不是那么顺口,倒有点像经过编剧左右雕琢过的偶像剧男主角的名字。

等收拾完贺涵就没有待在屋里的必要性了,陈亦度笑得客客气气,跟他说剩下的他自己来就好,贺涵依旧没坚持,回楼上屋里拿出那串备用钥匙来给他。

“一楼我一般不锁,你如果要用的话直接进来就行。”

陈亦度笑着点头答应,紧接着又进房间,收拾他那些画笔颜料。

有人说学什么身上就会有什么气质,这么一看陈亦度的确和普通的高中孩子不一样,不聒噪不粘人,也没有烦人的好奇心。

贺涵走进屋最后一眼从窗户里看见小孩蹲下去够床底下的箱子,上衣没有想象中那么长,随着他蹲下的动作露出一小截白嫩的皮肤来。

贺涵走出小窗的视线范围,迈进一楼的屋里。

 

陈亦度收拾东西的声音延续了很长时间,但是却出奇的不烦人。那点声响透过客厅的墙面传过来,不紧不慢的,听得贺涵心里不自在。晚饭俩人没一起吃,贺涵想去喊他,却发现小孩已经出去了,小屋里没关门,东西横了一地,不知道是太单纯还是对他太放心。

晚上贺涵睡二楼,躺在床上能看见外面的光打在墙上形成斑驳的影像,贺涵不知道那是不是小屋里透出来的,今天晚上陈亦度回来得挺晚,但具体什么时候贺涵一点也不清楚,总感觉对方的存在感低到不可思议。

贺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被那点光扰得睡不着觉,斗争许久最后还是下床拉上窗帘才罢休。

 

隔天贺涵出门,才发现陈亦度早就不在屋里了。正奇怪着,转念一想好像自己高三时候也是这么起早贪黑的。

小屋里的门关着,贺涵不知道是不是锁上了,他没那么大好奇心伸手去检验。贺涵绕到那扇窗前面,才发现窗户根本不是朝着南边开的,再亮的光也打不到二楼上来。窗户里侧就是那张桌子,被陈亦度拿来做书桌用了,上面摆着画画用的各种家伙什,看来昨天晚上小孩还动了笔,最上面那张纸上还有一点不成型的铅笔笔迹。

高中总是被大多数人怀念最多的时光,被写进小说、被改成电影不是没道理的,它的确有回忆有共鸣,但是剥去那些粉饰的外衣,高中本质还是苦的啊,只不过这苦里掺着点甜而已。

陈亦度绝对不在那些拥有值得被写进故事的高中生活的范围里,贺涵平常几乎看不见他,每天陈亦度都走得比他早,回来得比他晚,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他也不清楚高三的孩子都多久放一次假,只是这小半个月里没见陈亦度哪天休息。

明明有了个小室友,却还是莫名其妙像只有他一个人。贺涵不喜欢熬夜,只能早上努力,可不管是下雨刮风,还是贺涵尽力早出来多少回,也碰不见一回晚起迟到的陈亦度。可每回从小窗里还总能看见他回到家还奋斗的痕迹——三个多周里那根第一天见到的长铅笔早就变成了一小截被另一根长铅笔替换下来。

典型的好学生,还得是能贴在光荣榜上的那种典型。

陈亦度打破这种状态是在一个真真正正的周末,贺涵早起出门买东西,回来才发现小屋里还有人。陈亦度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雷打不动的睡觉,睡得还很沉,头都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小撮头发翘在外面。书桌上摞着一小摞书,书包和画板都胡乱扔在椅子上,像是结束了某个阶段。

在此之前贺涵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在早晨看见陈亦度。突然就有点高兴,在小窗前站到对方快醒了才离开。

不过中午就又找不见他了,贺涵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莫名觉得很郁闷,郁闷了一下午又觉得自己可笑。陈亦度毕竟是个普通学生,学习刻苦之余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出去疯一疯,约同学一块玩,或者去网吧打游戏都有可能,自己这是干嘛呢?怀着一个接济过人家的心想去掌管别人的生活,凭什么呢?再说又怎么能算是接济呢?小孩给的房租钱还被自己压在二楼床头柜的抽屉里,一块不少,又哪里是接济了?

贺涵想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觉得自己有些错。即使是人家跟他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他也没权利管人家的事情,何况还隔着这么厚一段楼梯和好几堵墙。

于是贺涵真就再没怎么放心思在陈亦度身上了,小孩天天早出晚归存在感本来就低得可怜,有天贺涵跟同事提到房子,聊几句闲扯到158号的时候才注意到他都快记不得自己是和另一个人合居。

入了冬的时候贺涵转了正,结束试用期工作也变得忙起来,有几回几乎得是住在办公室里通宵干活,这样加班加成了常态的时候,再回家反而有几回能和小孩在一楼碰上。

一开始的时候贺涵坐在沙发上让陈亦度先洗脸刷牙,每回等的这一会儿就困得不行,非得让小孩到跟前把他喊起来才清醒。

后来陈亦度就在贺涵把厕所让给他的时候冲他递牙刷了,本来贺涵也不想两个人挤在一起,但最后还是困意占了上风。

贺涵属于不擅长熬夜的那种,一熬夜毁一天,于是早晨为了补晚上的亏空,第二天为了补前一天的亏空,贺涵就只能放弃自己给自己做早餐的时间,跑到门口买早餐。

持续了三天之后,贺涵在第四天依旧为准备要吃路口哪一家早点而烦心的大清早下楼的时候,看见了鸡蛋火腿和面包片,还有一碗豆浆,正乖乖巧巧躺在餐桌上。

贺涵不太记得昨天晚上他和陈亦度挤一个水池刷牙的时候都说了什么,想了很久只记得他好像跟小孩抱怨外面的早点难吃,而陈亦度说的什么一点也没印象。

 

晚上十一点半,整栋楼全关着灯,只有一楼厕所还灯火辉煌着。

陈亦度听着贺涵含着牙膏含含糊糊的抱怨,含了一口水把嘴里的泡沫吐掉,看着镜子里也低头含水的贺涵克制不住的笑了一下。

“涵哥,我期中检验得了A,从明天起我终于没那么忙啦。”

“那我明天给你做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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