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

【贺陈】环南中路158号 03

03

陈亦度的早饭也不是每天都按时供应,只是隔三岔五贺涵下楼能看见餐桌上有东西吃,而且客观来讲的话,味道也很一般,倒像是专给他调剂口味用的。

贺涵觉得让当弟弟的做早饭挺不好意思,晚上委婉跟陈亦度表达过,也不知道小孩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隔三岔五的还是早饭照做。

环南中路满街上的银杏叶在冬风里挣扎了几天,终于是消失了,光秃秃的枝桠把生机活力这些词又重新成功隐藏在冬日冷冰冰的灰色里。

贺涵递交了第三季度的工作总结,他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成果印在纸上很是好看,连带着划进卡里的奖金数目也好看起来。于是坐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约着一块去吃饭,这时间长了熟起来也就不讲排场了,七个人直接就在街边烧烤摊上一坐,正正好好围满摊上最长的方桌。

几个人热闹了一会而,贺涵喝了点酒,被塞进出租车送回家,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才觉得晕,晃晃悠悠走进胡同到家门前,想要开门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

他没带钥匙。

 

陈亦度是在临下课前不到二十秒接到电话的,嗡嗡震动的手机在安静教室里简直像一声闷雷,成功让本来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班主任把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不过还好下课铃适时想起,陈亦度也眼疾手快没让手机再震下去,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只能是狠狠瞪了他这一屋子学生们一眼,迈着大阔步走了。

高中不让带手机简直是全国学校都有的死规定,陈亦度被这给弄得出了一身汗。知道他手机号码的除了他妈就是一些多少年都不联系的同学,再有就是贺涵。他妈妈从不会挑他在学校的时候打来,而那些同学逢年过节都不见得会给他打电话,剩下的,就只有贺涵了。

唯一一个不识相的贺涵。

同桌把头伸到窗户外面张望,一直看见班主任拐了弯才收回脑袋,冲陈亦度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陈亦度把头埋到桌子底下用以隔绝教室里无比嘈杂的环境,选到刚才没接的号上按了回电。贺涵估计也是在等他吧,拨过去第一秒就接了,不过接通后没有说话。

于是陈亦度伸手把还能接收噪音的左耳朵也堵上。

“喂涵哥?”

“亦度啊……”

“嗯。”

“你在上课吗?”

“没,我这会儿下课了。”

“你晚上几点回来啊?”

“嗯……十点放学,回去大概十点二十吧。”

“……”

“出什么事了涵哥?”

“……我钥匙忘带了”

“哦。”

“……”

贺涵被晚风吹得头疼,他突然特别后悔打这个电话,人家还在学校里努力奋斗,电话打过去能怎么办?让陈亦度直接翘课回来吗?为了这个本来就是自己活该的事情?

贺涵在心里狠扇自己一巴掌。

都是酒劲儿窜的。

陈亦度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淡,就跟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平淡,贺涵都能脑补出少年的冷漠样子:两道浓眉不动声色的皱在一起,嘴角右边迅速向上翘一下,以示在嘲笑自己的智商。

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他看不见陈亦度趴在椅子上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那哥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进去啊?翻墙行的通吗?”陈亦度换了个手拿手机让自己的姿势舒服点,还不忘让自己不笑出来。

贺涵听着这弟弟这会儿好像没那么冷漠了,好像是真心实意在给自己出主意,于是也特别认真围着自家的围墙转了一圈,转完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智障。这一溜的居民楼都是小院套小楼,外面大门周围都是高墙垒起来的,不是篱笆堆的,如果他还清醒并且有几块砖头垫垫脚的话,也许能翻进去。

贺涵看了一眼表——八点四十二,离十点二十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冲着电话什么大义凛然:“没事你先学习吧,我找地待会儿就行。”

 

说是找地待着,贺涵其实根本没动。那点酒精在冷风里全都上了头,也不晕,就是若隐若现的硬生生疼着不痛快。

他围着那条窄路一圈圈的晃荡,走了得有四五圈一看表也才过去了十分钟。于是也不想走了,在门口的小台阶上蹲了会儿,刚站起来就听见陈亦度“哥哥哥”的一声声喊过来。

少年的脸被冷风削得通红,手也冻得直往袖子里缩,就只有那一双大眼睛还精神着。陈亦度背着个书包抱着画板跑到他跟前,兴冲冲的从口袋里把钥匙掏出来。

贺涵连忙瞥了眼表,还有两分到九点。

冬夜里的低温把笑容都冻得僵硬,贺涵心里感动却也知道自己笑得挺难看。当然陈亦度也好不到哪去,冻得整个肩膀都缩在一起。

他俩身上都被冷风浸得全是寒气,罩得五感都快失灵,就是靠得再近也分不清楚是谁更冷一点。

陈亦度低头凑着路灯的光开门,贺涵从袖子里伸出手,把他随着动作滑下去的上衣帽子又给拽回脑袋上来。

“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给老师请了假,老师就让我回来啦。”

陈亦度推开门,转过身边倒退边给贺涵说话,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高兴。贺涵怕他摔着,就只能快步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上。

“怎么跟老师说的啊?”

“我就说我哥不舒服,我要回家看他,”陈亦度在温暖的屋子里摘下帽子,拿没温度的手摸了摸更没温度的耳朵,“我们班主任好说话,立马就准了。”

贺涵想给他倒杯热水,找半天才发现客厅根本没有陈亦度的杯子,无奈只能拿自己的倒满水递给他。

小孩可能还沉浸在偶尔一次放松的喜悦里,没注意杯子是不是自己的,接过来就抿了两口。热水还腾腾冒着热气,很快就把刚才在外边冻得发白的嘴唇给重新染回了红色。

贺涵回到楼上换了件衣服,又把早上出门时就忘带的钥匙找出来,总共一小会儿的功夫,再下楼的时候就看见陈亦度端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来。

“我刚才好像闻见哥你喝酒了。”

“所以…喝点茶吧,我妈说过茶醒酒的。”

陈亦度拿葱段似的手指戳着杯壁把茶又往前推了点,直到贺涵正好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窗外冷风呼号,今天大概是入了老人们常说的什么九了,冷得不行,明明关着窗,窗缝里还嘶嘶往里冒寒气。

晚上临陈亦度要回去睡觉的时候贺涵叫住他,拉着小孩的胳膊让他坐下来。犹犹豫豫很久才开口问他要不要考虑搬进一楼来。

他难得紧张,主要怕戳到这个年龄段孩子脆弱的自尊心,没想到陈亦度只是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就又冲他笑起来。

“搬是能搬,不过我不能接受另收房租钱。”

贺涵也笑,上下唇抿成一条线。

“没问题,但要有隔三岔五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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